300年前,康熙六十年(1721)台灣朱一貴事件之後,翌年正月(農曆)任命黃叔璥(順天府大興縣人)與滿人吳達禮(正紅旗滿人)二員為首任巡臺御史,康熙皇帝的主要目的為「此御史往來行走,彼處一切信息可得速聞。凡有應條奏事宜,亦可條奏;而彼處之人,皆知畏懼。」黃叔璥六月(農曆)抵達台灣,而後從台南府城向北巡歷番社,但只到沙轆社就打道回府,沙轆社則被縣令改名為「廻馬社」;黃叔璥記述:「番社不一,俗尚各殊,比而同之不可也。余撮其大要凡六:檄行南北兩令,於各社風俗、謌謠,分類詳註為番俗六考。」

「檄行南北兩令」,當時諸羅縣令孫魯、鳳山縣令楊毓健,兩令之外,臺灣府城所在地的臺灣縣縣令,就是主修《諸羅縣志》的周鍾瑄;黃叔璥的〈番俗六考〉必然受周鍾瑄的〈風俗志 • 番俗〉記述「為采其風氣習俗,類分為七:曰狀貌、曰服飾、曰飲食、曰廬舍、曰器物、曰雜俗、曰方言」的影響。

番俗六考包含居處、飲食、衣飾、婚嫁、喪葬與器用並附番歌。

黃叔璥在《臺海使槎錄(雍正二年1724出刊)》自述:「歲時巡歷所及,輙寓筆書之。」「余北巡至沙轆,嘎即率各土官婦跪獻都都;番婦及貓女為戲,衣錦紵、簪野花,一老嫗鳴金以為進退之節。聚薪然火,光可燭天。番婦拱立,各給酒三大椀,一吸而盡。朱顏酡者絕鮮,挽手合圍,歌唱跳舞;繼復逐隊蹋地,先作退步,後則踴躍直前,齊聲歌呼,惟聞得得之聲。次早將還郡治,土官遠送,婦女咸跪道旁;俯首高唱,如誦佛聲。詢之通事,則云祝願步步得好處。」,在巡歷時,族民載歌載舞迎送,必讓黃叔璥留下深刻感觸,「番俗六考」附番歌,就在黃叔璥筆下「檄行南北兩令」促成。

番歌歌詞以漢字記音,經比對,係以河洛語記音,間或出現客家音。河洛語具有漳、泉二音,又分讀冊音(文言音)、講話音(白話音);但是,黃叔璥(今北京人)不識河洛語,由「郡中鴃舌鳥語,全不可曉。如劉呼澇、陳呼澹、莊呼曾、張呼丟。余與吳侍御兩姓,吳呼作襖,黃則無音,厄影切,更為難省。」可知,正如『康熙字典』序文所言:「漢儒識文字而不識子母,江左之儒識四聲而不識七音。」,黃叔璥又言:「大武郡數處平地涌泉,浸溢數里,土人謂之坔。坔,土音濫,字典中無此字;亦猶大浪泵之泵,字典音聘,土音蚌。又所生少子名曰屘,土音滿,皆以己意譌撰。」也可從中體會到黃叔璥秉着「巡臺御史」官銜與官話北京音(視其他語言為土音)的優越感,尚言:「坔,土音濫,字典中無此字。」其實,『康熙字典』(康熙55年出刊)「土部」有此字(「集韻」:與地同),「坔」河洛音lam5。「泵」,河洛音有「tun7, le7, pang7」,又抽水機(英語pump),翻譯為幫浦或泵浦;「幫」河洛音pang1、pong1,此處「泵」河洛音為pang7。「屘」音ban1,就是「尾仔子bue2 a2 kian2」之「尾仔bue2 a2」的連音字,並非以己意譌撰。

以上,足證所附番歌,黃叔璥無法著墨,純然由南北兩令屬下、通事所採錄,而其譯詞,再由黃叔璥自述:「次早將還郡治,土官遠送,婦女咸跪道旁;俯首高唱,如誦佛聲。詢之通事,則云祝願步步得好處。」肯定通事在採錄、翻譯居功厥偉。

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》評論為:「叔璥裒輯舊籍,參以目見,以成此書。於山川、風土、民俗、物產,言之頗詳,而於攻守險隘,控制機宜,及海道風信,亦皆一一究悉,於諸番情勢尤為賅備。雖所記止於一隅,而亙古以來,輿記之所不詳者,蒐羅編綴,源委燦然,固非無資於考證者矣。」無可諱言,〈番俗六考〉附番歌(漢字河洛音)加譯詞,正是黃叔璥獨到之處,前無古人可比;畢竟,一紙檄文,保存了當時(距今約300年前)的平埔族群歌詞,值得尊敬。

轉轉話題、談談「漢語」與「北京語」:

滿族研究的金启孮(1918~2004 滿族),在其《京旗的满族》中的結論:「北京話的語音不是漢族(保留在江南的)傳統的語音,而是滿蒙語音佔主導地位的「胡音」,即滿族學習漢文時所說的蹩脚漢語,但他們是统治階級,於是他們的話就成了正統的國語。」

「漢文」就是河洛的「讀冊音」的「文言文」,也就是文人雅士用以書寫,甚至用於言談;「漢語」就是河洛的「講話音」(白話音),也就是素衣白丁、市井小民用以交談;河洛語有七聲,稍為走音,意義全非,曾經在電視上看到,某外省籍政治人物為助選,高舉子弟兵的手疾呼:「我們來支持某某某四號」,他為了貼近選民,用河洛語發音,結果變成:「我們來支持某某某死好」。河洛語若非從小學習,的的確確難學到精準。

河洛漢字,源自「甲骨文」,例如河洛人說「鼎」,滿人說「鍋」;河洛人說「行」,滿人說「走」;河洛人說「走」,滿人說「跑」。

翻看『康熙字典』:

「行」:彳為右腳、亍為左腳,合成為「行」,意為「足之步也」。

「走」:疾趨曰走,即疾行也。

「跑」:以足、爪挖地;如浙江杭州「虎跑泉」。

「鼎」:所以熟食器也『玉編』。鼎三足二耳和五味之寶器也『說文』

「鍋」:車釭『玉編』。車釭,齊燕海岱之閒謂之鍋。

齊:國境包括山東省大部份,河北省東南部,河南省東北部;國都在臨淄(山東淄博市臨淄區)。

燕:國境包括北京,河北省中、北部;國都在薊(北京房山區琉璃河)。

海岱:渤海(位於遼東半島膠東半島之間)、泰山(山東省中部,泰安市境內)。

將「車釭」、「鍋」當成烹煮器具、將「走」當成「行」、將「跑」當成「走」,不異指鹿為馬、指花為蕉!所以,金启孮說北京語是「滿族學習漢文時所說的蹩脚漢語」,也就是說:「北京語是不夠水準的滿人河洛語」。

永不會忘記,小時候在國民政府強力推行國語(北京語)的威逼下,其他各族群的語言都被禁止使用,並被灌輸為沒水準的語言;沒想到,其實不知道北京語是不夠水準的滿人河洛語。如今大家必需深切了解,只有四聲的北京語當做各族群的溝通語言不得不接受,但不能不以母語和自己家人、族人交談,以維護、傳承族群文化。

在台灣,河洛語的身世,源自河洛中原語、經河洛閩南語以迄現階段的河洛台灣語。河洛閩南語含中原古音和原閩南語言,河洛台灣語含中原古音、原閩南語言、台灣原有族群語言和外來語。河洛語有音就有字,有字就有意;漢字為像形字,有悠久歷史淵源,具高度藝術價值,絕對不能以羅馬拼音代替;漢文可寫出優雅文章,絕對不要以講話音(白話音)寫入,自貶水準。萬分期待河洛語研究或推行者,努力將正確的字找出來,不要當現代倉頡,自創字體;另一方面要廢除世界唯一在台灣使用的ㄅㄆㄇㄈ音標,易以羅馬拼音,以免浪費學子時間與精力,而台灣各使用羅馬拼音的基本音標必須統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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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都會哼唱、傳唱不輟的「四季紅」、「月夜愁」、「望春風」、「雨夜花」,正是鄧雨賢1906-1944的招牌歌,統稱「四月望雨」;其中「月夜愁1933」與馬偕1844 - 1901由平埔族歌謠改編的聖歌「拿阿美naomi」(「拿阿美」要以河洛語發音)曲調相同。如今,我要說的,曲曲動人、流傳千古的「四月望雨」都是平埔族歌謠,確切的說,都是「道卡斯(斗葛)族」的歌謠。我們得感謝「道卡斯(斗葛)族」有高格調的歌謠,也得感謝黃叔璥留下歌謠的音與意,還得感謝馬偕、鄧雨賢的努力,讓曲調傳留於世。至於「四月望雨」為何是「道卡斯(斗葛)族」的曲調(另外還有傳唱台灣各角落的其他歌謠,也不乏平埔族曲調),

將在『番俗六考 - 番歌解讀』一書中予以說明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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